風雨牧鴿人[四十一]
牧鴿人滄桑之潭州鴿事
設(shè)“牢籠”種鴿遭囚禁 彭老七攜子走他鄉(xiāng)
話說曾仕隱將兩扇空心柜門拆下,將雙層細目尼龍網(wǎng)蒙好后釘上壓條,修剪好尼龍網(wǎng)露出的余邊,費了不少工夫。然后將裝網(wǎng)的那面靠墻而立,離墻留下適當空隙,這樣鴿子被關(guān)在里面既可以通風透氣、而柜里的光線又會相應(yīng)的暗,這樣一來鴿子的動作就會少些,萬一有生人走進廚房,也難以察覺柜內(nèi)關(guān)著鴿子。但愿能躲過這一關(guān)就好了。妻子在旁幫著收拾清理渣物。一切停當,已是晚七時多了。仕隱正準備去洗澡,篤、篤、篤幾下敲門之聲,犟驢子心中一緊、是誰這么晚還來敲門,該不是那些人吧!他示意妻子別理睬,接著又是幾聲敲門聲、同時傳來“大哥、是我,是老七”。一聽是“彭老七”來了,我那根繃緊的弦才松了下來。仕隱一邊走去開門,心里一邊想,這老七也真是的,這么晚還出來串門。
門開處,閃進二人。是老七和他的四歲兒子晚生,他一只小手牽著老七的衣下擺,老七心事重重、滿臉沮喪,我正待要問,妻子在旁看得明白,她搶先說道:你還是先去洗個澡吧,看你滿臉汗水污臟的,讓老七兄弟見笑。彭老七悶不吭聲的坐在一旁,小臉髒兮兮的晚生依偎著他父親,兩只滴溜溜的眼睛卻老盯著小飯桌。那擺在小桌上的飯菜早就涼了。妻子心里很難過,這可憐沒娘親的孩子。她牽著晚生到一旁將手臉洗凈,拿出兩筒香草餅干遞給他,吃吧、孩子,你大伯給你買的。晚生接過餅干,將一筒放進舊罩衣的口袋里,撕開另一筒,掏出園餅干就往小咀里塞?粗屓诵睦锼岢
仕隱洗完出來,妻子近前低聲道:”老七他父子還沒吃晚飯”,我一聽,邪了,甚么緊要的事、弄得這個時候連飯都沒吃,還帶著兒子到處走。不一會,妻子張羅好飯菜擺放在小桌上。這一頓“晚餐”溫飽了老七父子,鍋里的飯桌上的菜就如那秋風掃落葉一樣吃得精光。妻子拾掇乾凈桌子后,給我和老七各泡了一杯茶,放在小飯桌上。肚子一填飽就嘮叨開了,我說老七呀,你拖兒帶崽這么晚來找我有什么緊要事么?說來聽聽。“我將要到河南去了”。老七不無沮喪地說。他這沒頭沒尾的話我聽后一怔問:為什么要到魯?shù)厝,去干什么呀?妻子插話道,“為什么?封、資、修、走資派進五七干校勞動。家庭成份不好的、社會閑散勞動力到農(nóng)村去安家落戶,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們不見滿街的標語和橫幅么?寫著,“我們也有兩只手,不在城里吃閑飯”。 和“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農(nóng)村是廣闊天地,到農(nóng)村去大有作為”。她還要嘮叨些什么卻被丈夫打斷!熬湍隳,少說兩句好不好,這些事我們不懂,今后也別再說! 仕隱打住了妻子的話。
老七他接著說:“早幾天辦事處通知我,說我是屬于去農(nóng)村安家落戶的對象,要下到湘西的邊遠山區(qū)去”。為此事這幾天帶著晚生花四處求人,人家都不愿意搭理,我對他們說家有年邁多病老母是否可以下到近一點的地方,經(jīng)我苦苦相求雖與事無補,但管事的干部說:“你要下到近點的地方么?可以去投親靠友呀。自已盡快去聯(lián)系近點的地方安家落戶吧!”如是我就決定到河南新鄉(xiāng)郊外去投靠晚生他外婆家。”說到這里這七尺男人兩眼己飽含著淚水。接著他又說;“我今晚來只為兩件事;第一呢;求大哥在我走后能抽空常去看看我的老娘親。第二件呢,大哥以前送我的鴿子這回全被弄死了。我丟不下鴿子,求大哥在我去魯?shù)貢r再送我?guī)字话、行么?”我說老七呀,你就放心去吧,我全答應(yīng)你。我會常去看望你母親的。至于鴿子,哥再給你幾只就是了。走時再來拿吧。這時小晚生犯睏依偎著老七睡著了。我說:“老七呀,夜深了,哥不留你,趕緊帶著孩子回家吧!崩掀邠d起孩子走出了“羅府”。我送他父子到大門外?粗麚d著孩子的身影,伴著蕭瑟秋風消失在那昏黃的街燈下。
次日仕隱沒到七點就起床了,洗嗽畢走進了鴿舍。將少許菜籽與玉米、高梁混拌好添加在食槽內(nèi),引起了小精靈們的哄搶。我看著它們說:“吃吧,這是集體伙食最后一餐了,以后你們可就要分道揚鑣了。”待它們吃喝完后,他將兩羽翻毛、兩羽吳淞鳥、兩羽小日本雄鴿、兩羽吳淞鳥和翻毛雌的直女挑了出耒,一共八只。將四只雌鴿分別關(guān)在木柜的上一層和二層。翻毛雄和吳淞雄分別單關(guān)在第三層和第四層。兩只小日本雄同關(guān)在下方第五格。一切就緒后,關(guān)好前面木拒門并上了暗鎖。仕隱這才深深地噓了一口氣。從此這八只種鴿、就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木柜中。長達半年之久。
自將那八只種鴿囚禁在木柜中后,他才松了口氣?偹阍跓o奈中、想出這么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希望能保留下這些鴿子。剛開始這些被囚禁的鴿子在柜中并不安靜,尤其是那兩只小日本雄鴿,在黑暗中總是不仃的扇翅打斗,噼噼啪啪弄出很大的聲響。關(guān)在上層的幾只雖沒打斗,卻總逗留在靠墻透進微弱光亮的尼龍紗窗柜門處,或不仃地來回游走,顯得非常不安。那十幾只腳踐踏著木板,發(fā)出單調(diào)無規(guī)律的節(jié)奏聲晌,也弄出一些動靜。如果這時有陌生人走進來、準會好奇的想知道木拒中是什么東西。為此,我試圖用敲擊木柜發(fā)聲來制止它們的騷動,但不奏效。你敲它止,你停他又依舊燥動。這些可惡的傢伙,怎么就不能善解主人之意,就不怕招來殺身之禍么?。這種騷動行為直到四五天以后,可能是被關(guān)習慣了引發(fā)出來的聲響才慢慢終止。有時這些鴿子饑餓時,也會在柜門亮處急匆匆地走動,想得到水和食物。當?shù)玫綕M足后又復歸平靜。(實際上每層都放有飼料、鹽土和水,只是視而不見) 。后來時間長了它們也就慢慢的適應(yīng)了這種囚禁生活。那兩羽廣水、信陽獲獎雄鴿,沒能得到被囚禁的禮遇。依然和它的另幾只同胞及兄弟姐妹們,生活在鴿舍的小天地里,仍然無憂地似跤人般地跳躍、鳴叫求偶。
彭老七自那晚走后沒見再來,仕隱非常惦記著他。彭老七名家駒。其父舊時身入仕途,家道殷實,母彭黃氏亦出自名門。生子女八人,家駒排行第七,渾名“七子”。其父故去后家道中落。家駒原在冶金系統(tǒng)工作,因出身不好又有海外關(guān)系遭下放回家,靠做臨時工度日,與老母相依為命。我與“七子”相識在六十年代中葉,邂逅于養(yǎng)鴿這一共同愛好。他閑時常來家閑聊,方知道他坎坷一生。他性情憨厚,事母至孝,與我乃性情中人,惺惺相惜,后競成為莫逆之交。他原養(yǎng)的是幾只點子,這些觀賞鴿棲息在屋檐下的長條形木箱里。這巢箱很別致,有園拱門似的進出口,既可繁衍后代又可棲息?赡苁撬蚁容呥z留下來的。相識后我將那對南京絳鴿和那兩只上海環(huán)子代鴿全送給了他,為此他建了一個簡陋的鴿舍,開始養(yǎng)信鴿。
周六正當吃晚飯時彭老七來啦。還是那付德性,不吭不哈粘乎乎的,進屋后自已找張椅子坐了下來。不用問肯定又沒吃晚飯。妻子準備再煮點飯,我忙叮囑妻子不用煮了,真不夠吃就再煮兩碗麵吧,說完就匆匆下樓去了。仕隱買回一些鹵豬耳朵和鹵豆腐干子,并帶回一瓶酒。桌子碗筷早己擺好,酒過三杯,老七開腔了:“大哥,手續(xù)己辦好”。來了半天就從嘴里迸出這么幾個字,他真像滿天的霧,迷離得很。仕隱是個直性子人,見他半天還說不出一個字丑寅來,很不快意,如是也不說話也不問,只是斟酒和他照杯。妻子在旁看得明白,發(fā)話說,你兄弟倆別喝悶酒,老七行期定好了么?“反正遷移手續(xù)都辦好了,月內(nèi)那天走都行!崩狭鶐妆葡露牵f話倒還變得利索了許多。
這時酒瓶的酒己被他倆喝去大半瓶,我說:“老七呀,這個月也沒幾天了,如果還有未了的事、就趕快去辦了。待會吃了飯你先到鴿舍內(nèi)去挑選好六只鴿子,走時再來拿。到時我送你你倆上車。彭老七去到鴿舍挑好三對鴿子,但他沒有挑那兩只獎鴿,他說這兩只鴿子對我會有用些。有意思,他還給我留些后手。臨走時他又迸出一句話:“哥嫂,我二十七日走”,之后就離去了。四天之后,二十七號上午十一點多鐘彭老七帶著兒子來了。他說是今下午四點多的火車,妻子忙著準備午飯,我忙著抓他選好的那六只鴿子,將它們放入己準備好的長方形紙箱里,然后用繩子捆好紙箱。匆匆吃完飯后,一行三人相繼出門,老七揹著晚生,我提拎著紙箱,又急匆匆去趕公共汔車上火車站。到火車站時旅客已開始進站了。
進站后我將他父子倆送至車廂門口靠邊停住。相對無言,我只覺得心里堵的慌。老七說:大哥保重,這一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我老娘那里就拜托大哥了。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聽他這一說,我雙眼就發(fā)澀,我說:老七呀!你我兄弟一場,老伯母處我會常去探望的,你就放心地去吧!今日一別地北天南山長水遠,你多保重,留得青山在,你我兄弟相見有期。話未說完、車站發(fā)車的鈴聲響了,老七抱著小晚生匆匆上車。我急忙跟上,將紙箱遞給他,并交給他一個信封,告訴他信封內(nèi)有伍塊錢和5斤全國糧票,路上用得著,
列車徐徐向前移動,他父女倆從車窗口探出頭來,晚生一只小手直搖,喊著伯伯……我朝慢慢遠去的他倆也揮著手,喊著,老七,保重!等著你全家回來。急驟的“嗒嗒、嗒嗒……”之聲中,這趟北去的客車慢慢地淡出了我的視線……
欲知后事 且待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