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牧鴿人[四十七]
牧鴿人滄桑之潭州鴿事
“犟驢子”逆境嘗苦膽 俏莫菲星城護“飛奴”
上篇說到曾仕隱將東北佬拎來的五只贈鴿置于鴿舍之內(nèi)后,見其中那羽灰雌被大灰雄糾纏得有些飄然,只好俯身蹲下,大灰雄得意的挺胸昂首,深信無人敢與問鼎,他緩緩的一跳,雙腳穩(wěn)穩(wěn)地立于灰雌背上,正當它用尾羽撥動灰雌尾羽時,冷不零丁從棲息架上飛落二物,疾如流星直奔大灰雄而來,說時遲、那時快,二物先后與大灰雄撞個正著,這狠狠地撞擊,大灰雄卜棱棱地從灰雌背上滾落塵埃。好一陣子才翻轉身站立,略一定神、見竟是兩小東洋攪局,那小日本斑雄得竟地“咕-咕-喔——”叫喚著挑釁,大灰雄那氣不知打何處來,它飛跳上前,用碩大的翅膀連擊將它擊翻在地,用堅實的喙一頓暴啄,這小東洋己是鼻紅頭腫,白色的眼臉被撕裂滲出了些許紅色血液,另一只見勢不妙,己逃之夭夭,大灰雄還待往死里整,冷不防那小東洋雄奮力翻轉身來逃上了棲息架。龜縮在棲息架頂角處。“犟驢子” 觀看到此,搖搖頭唸道:如此不濟,還想分一杯羹,愚極。他拿著櫈子離開了鴿棚。
話分兩頭,再說成了階級另類的苦娃子曾仕隱,在那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月里,他那個小家在艱難的生活著,他從院、所、又被貶到下屬工廠技術室,說白了就是被貶到車間勞動改造。幾年下來可以說他什么工種都干過,雖然苦些、但卻為他以后的飄泊生涯創(chuàng)造了生存條件。他在這另類人生中仍然養(yǎng)著、呵護著他的那些鴿子。也只有在面對這些不會人言的小生靈,曾仕隱才會覺得自已高大了許多,也才會少一些憂慮、多一些祥和。自六九年四月黨的九大召開后,徹底否定所謂“修正主義路線”,養(yǎng)鴿是封、資、修的產(chǎn)物沒人提了。如是潭州鴿人養(yǎng)鴿又成燎燃之勢,
但事隔一年的一九七零年 “三清三反”運動(后稱為“一打三反”) 軍人與被打倒過的當權派聯(lián)合起來,將保守派骨干和頭頭作為依靠對象,對參加過造反的干部、市民進行前所未有的清查。軍宣隊、工宣隊進駐各個單位,各級成立了“三號辦”辦公室,1970年中央下發(fā)的三個文件,其中提出殺一批、關一批、管一批,并規(guī)定殺人可由省一級革委會批準!澳衬惩韴蟆钡纳缯摼惯B續(xù)提出九個“殺”字:“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國法;殺、殺……。星沙殺了兩批后,第三批的51人宣判名單已發(fā)至基層討論。當時正在長沙的中央最高領導,不知何故,制止了這次宣判大會的召開,參加大會的人被通知會議改期。接著中央發(fā)布了17號文件,以殺、關、管為主要內(nèi)容的“一打三反”才有所緩和。“一打三反”學習班還未結束,全國性清查5•16運動又接踵而來,造反市民再次遭到清算。正統(tǒng)“工派” ,“湘派”、“無聯(lián)”的頭目,亦被關進了市公安局看守所。隨后的幾年,造反市民就象“黑五類”一樣,政治上遭到歧視。人啊人!那些入另冊的人啊!他們無語對蒼穹,只有凄涼無語的訴說
在這次運動中,犟驢子雖然沒參加造反派和保皇派,但這個階級另類仍遭到這次運動的清算,要被遣送回原籍。當年政治運動代表了法律,有誰能與之抗衡。后又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沒被遣送、而是責令遷出自謀出路。如是這個階級另類背著階級成分的黑鍋又走向了飄泊生涯。盡管如此,他仍然沒有舍棄那些朝夕相聞的鴿子。他的妻子沒有因此而背棄他,而是與他相依為命、共同承受生活的煎熬。從此一家也失去了生活的依仗。那個年月糧食、煤、油、布匹和付食品等等都是定量憑票證供應,苦娃子曾仕隱一家將失去這一切。盡管失去了這些賴以生存東西,但曾仕隱夫妻仍養(yǎng)著這十來只鴿子。為生存他不得不另謀出路,與鴿友的往來慢慢中斷了,他也無處可去,只好與那些失去工作、而有一技之長為謀生的“社會底層庶民”為伍,這可能就是所謂“物以類聚、人與群分”吧!
上蒼憐見,天無絕人之意。當年不知是什么原因、也可能是這個原因和那個原因、庶民不知的原因吧,萌生了許多居委會辦小企業(yè)(工廠)和農(nóng)村社隊企業(yè)(公社、大隊和生產(chǎn)隊興辦的工廠),給了這批人一線生機,相關的居委會主任、干部成了這個小企業(yè)的廠長或主任,那些有一技之長而被管制的四類份子卻成了居委會辦小工廠的技術力量,被監(jiān)督勞動改造。社會上另一些有一技之長因各種原因而失去工作的小群體(下稱另類閑散人員)他們常聚集在茶館喝茶,兩個包子一杯清茶算是早餐,可以在茶館坐上一上午,店家絕不會趕客。正因為有了這些人,茶館又成了洽談業(yè)務和請臨時工的場所,有泥木瓦匠,和那些為一炊而出賣技術的氓流,諸如車、鉗、冷作工,電焊氧焊工等。這些技工三幾人聯(lián)手組合,冒著當年“投機倒把”的大不諱去承接一些小工程。平時那些常見面又較投緣的通常都坐在一桌,在他們嘴里迸出來的都是一些鄉(xiāng)談民俗、市井趣聞,也都是一些經(jīng)不起推敲的胡說八道、山野謬談,諸如農(nóng)民某甲家喂的豬婆一窩生下十三只豬崽、其中有兩只鼻子很長像大象,招來遠近村民看熱鬧,都斷言說這不是豬而是象,還說他家因此就要發(fā)大財了等等。在座的有人在反駁說,豬婆怎能生象呢?真是無稽之談荒謬之說。瞬間又扯出西城某某的老婆回娘家除拎回來一些鄉(xiāng)間物什外還帶回一條綠頭巾。逗來一陣哈哈大笑,夾雜著幾句用方言的笑罵“臭王八崽子又在屙血”。也真是苦中求樂。在茶樓曾仕隱結識了一個養(yǎng)鴿子的新朋友,此人年近三十,濃眉大眼高挑身材,是某單位一個技術員,后得知這林技也是個階級另類。現(xiàn)今家中還養(yǎng)有數(shù)羽信鴿,為此倆人非常投緣,一來二往的他倆人成了貧賤之交,而后幾年的風雨相處意成了患難之交。
那還是七一年秋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倆被一張姓電焊工相邀加入了他們的施工隊伍。掛靠在某公社一個大隊辦的工廠,說穿了就是某大隊(下稱辦廠方)接收這些技工幫大隊去辦廠,辦廠方向他們每個人分別開出接收証,并證明他們是該廠的技工。雙方約定:(一)辦廠方負責行政和財務管理,提供必需的生產(chǎn)手用工具和簡單的電氧焊設備;提供廠房(實際上就是大隊廢稟的小養(yǎng)豬場地或者是閑置的破舊房屋加以清理修繕);辦廠方不承擔乙方的月工資,采取每單合同三七分成方式,按每次工程合同純利潤結算、甲方占百分之三十,余下百分之七十為工人工資和非生產(chǎn)費用(如聯(lián)系業(yè)務的車費和業(yè)務應酬費等)。(二)業(yè)務掛靠方負責(下稱乙方):工傷自理;工資級別由乙方自定報廠方備案。盡管這是一份既不合理又不合法的協(xié)議,但也就是這份協(xié)議,在當年給與了這些社會另類生存的機會。他們的工作一般都是進場加工,在合同廠方指定的場所制作加工并安裝,直到工程結束,他們是支為謀生存而流動的小小群體,隨著所簽合同單位的所在地流動著,更像一撥流動著的棄水、從甲處排向乙處。曾仕隱因此也得到了實惠,收入漲了,并且還可以從生產(chǎn)隊買到米、和菜油,機會好還可以買到幾斤茶油。同時在農(nóng)戶家還可以買到少量的稻谷和菜子。這樣一來既解決了家里的口糧又解決了養(yǎng)鴿子的飼料,有時在鄉(xiāng)村的集市上還可以買到不用糧票的玉米。但這些又不能為人知,更不能張楊,只能悄悄地的進行著。
一晃兩年過去了,又到了七三年春,犟驢子和林伢子經(jīng)歷這一番磨練,倆人都變得老練了,遇事通達沉穩(wěn),在兩年飽經(jīng)的坎坷風雨中結成了患難之交。也就是在七三年春末,他倆離開了原來的施工隊,依葫蘆畫瓢拉起了自己的小施工隊伍,當年社會上稱之為“打機械流”(指無工作單位操相關機械行業(yè)的社會小群體)。曾仕隱他們掛靠在某縣的一個小廠抑或也掛靠在某公社的某大隊幇大隊辦廠,這支謀生隊是由掛靠的技工人員和被掛靠單位沠出的輔工人員組成。專承接非標冷作外加工業(yè)務(即到甲方單位制作加工),他們除制作非標各類容積的儲罐外,最大可承接制作容積為50噸以上的立式或臥式儲罐,還承接三酸兩堿單位的部份設施的制作或流水線改造。他們的平身所學和這幾年艱苦磨練得到了施展。此時苦娃子他們又暫時忘卻了社會歧視帶來的苦痛。他們勞動分配的工資顯然多了些,手頭寬松了,就可以通過各種渠道買到口糧和喂鴿子的雜糧,在沒有接到工程、或前后工程含接不上的時候就只能吃老本了。時刻還要損防著“打擊辦” 的襲擊(工商行政管理局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簡稱)。當年有些執(zhí)行者歪曲了中央政策,把自謀生存而出賣勞力技術的社會底層務工人群,也列為打擊對象,視他們的收入為非法所得。為避其鋒,就常更換掛靠單位以求自保。一處決不能久留,留則必生變故,那年月打“機械流”生存之道是絕不能疏忽的,因此常歇工另找謀生之處也是常有的事。就這樣曾仕隱他們又苦苦地熬過了三個年頭。
轉瞬間又到了一九七五年。在苦娃子出外謀生這些日子,家貍全仗他妻子莫菲操持,她很小心地照料著那十來只鴿子,生怕有個好歹惹丈夫傷心,她己把這些鴿子當作家庭的一員,百般呵護。依照丈夫的囑托、莫菲每隔一天扯開籠門一次,放它們飛向蘭天、以解囚籠之苦,當苦娃子十天半月從工地回來,見到這些鴿子被照料得這樣好又安然無恙,他非常高興從內(nèi)心感激妻子。當想到這種飄泊生涯沒有盡頭不免又黯然神傷。入夜妻子發(fā)現(xiàn)苦娃子輾轉不能成寐,就輕聲問道:“娃子,心裡又憋著什么事!說出來排解排解,別自己悶在心裡!笔穗[嘆了口氣說:“這期工程己完工前天己驗收,只待甲方結算工程款了。”莫菲說,這不是好事么?你還發(fā)什么愁呢!睡吧,在工地操心受累,回家了就別操心了,說完就要關電燈。她剛伸手就被仕隱止住,只聽苦娃子說:“妳有所不知,這次工程的結算金額較大,我怕工程款匯到帳上,掛靠單位不守信用另生枝節(jié),到時真是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狀,想到這些怎不叫人擔心,這日子真難熬啊!”說完又嘆了口氣。莫菲知道了丈夫憂慮的原因,她試著說:“娃子,這事不妨找林伢子商量商量,向他討個主意如何?”,仕隱只晤了一聲業(yè)已徑自睡去。
欲知后事 且待下篇